歌尽槿花

甜文选手快乐回归
没文化 乱写的 哭唧唧
咕咕精 花式吃柠檬

【薛晓】共生(下篇)


 让大家久等了!鞠躬致歉!这篇超甜,放心食用!全文一万七千字左右,粗长有力😂谢谢大家不离不弃,催更的宝贝们我对得起你们了!同时感恩帮我参谋的盆友们,爱大家!!新年快乐!!!

 

由于本文有特殊设定,为了不影响阅读,食用本章前建议先戳上篇哟~😆读过的朋友们也可以再复习一遍,毕竟有点久远了😂 → 共生(上篇)

 

然后VIP前排给可爱的 @Nai奈  感谢她喜欢这篇当时还发文为我站街 所以!我也要在这里!疯狂夸她!有没有朋友还没看过奈奈的星沉大海的啊!(我猜不是很多哈哈哈)有没有朋友还没看过一击毙命的啊!奶奈宝宝你值得拥有!

 

 

————————————

 

「合」

 

晓星尘第一次窥到玄机是在今天下午。

 

金光瑶最近在谈一个很重要的案子,是如果成了大概从现在开始就可以退休养老的程度。竞争对手使阴招,趁金光瑶不备偷了他的方案,在竞标会议上当自己的方案先他一步展示给客户看。

 

金光瑶微微一笑,打电话给楼下的晓星尘,让他把装着真企划案的公文包带上来。

 

万万没想到金光瑶把这么重要的资料交给了他那个瞎子弟弟,竞争对手现场傻眼,金光瑶打了漂亮的翻身一仗。

 

这栋全市最气派的集团大楼里人来人往,晓星尘坐在会议室外的沙发上安静等着金光瑶凯旋。

 

中途有个人哼着小曲踩着轻快的脚步走来,一屁股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柔软的沙发陷了陷,即使看不见,晓星尘也能想象到那人一定没有坐得很端正。

 

不知为何晓星尘总是想去注意身旁那人,微微把头偏过去,在黑暗中想象地勾画出一个轮廓。

 

他不知道,那人也在看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牵牵扯扯,带着莫名的引力,纠缠在一起。

 

会议又开了两个小时才结束,听见门开了,晓星尘站起来,等着金光瑶来拉他,旁边那人却更加激动地弹起来,纵身直接跳过了矮矮的茶几:“爸!你再不出来你儿子我要饿死了!”

 

脚尖却带翻了桌上的保温钢壶。

 

笨重的金属朝一个方向轰然倒塌,滚了几滚哐当一声砸到晓星尘的脚上。

 

却是茶几那端的人发出了一阵惨叫。

 

晓星尘一愣,面对着黑暗都能想象出那人抱着脚在地上跳跃的场景,是格外有朝气的少年音。

 

这是怎么回事?

 

“金总,实在抱歉,犬子平日里总毛手毛脚没个正经,还请多多包涵……令弟的脚要不要紧?”中年男子担忧地看了看晓星尘,又回头瞪一眼薛洋,薛洋龇牙咧嘴地抽着凉气朝晓星尘道歉:“对不,哎哟卧槽,起。”

 

薛爸爸怒道:“怎么搞得像你被砸了一样!人家都还忍着没叫呢!”

 

薛洋内心狂骂,你们懂个屁!

 

晓星尘内心叹息,我也没在忍。

 

金光瑶看了看晓星尘,觉得应该没有大碍,晓星尘自己更是毫不介怀:“没关系不用麻烦了,我没事的。”

 

薛爸爸朝金光瑶道:“这样,我请各位吃饭,替犬子向令弟赔罪,也庆祝今天和年轻有为的金总终于排除万难顺利签约,如何?”

 

金光瑶笑着应下来,说恭敬不如从命。

 

薛洋脑袋缺根筋,只当刚才全是巧合,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晓星尘却多留了个心眼,有心再试探试探。

 

到了餐厅,一张大圆桌,薛爸爸紧紧坐在晓星尘左边,金光瑶紧紧坐在晓星尘右边,于是薛洋只得一个人坐到三个人的对面。

 

薛爸爸生怕晓星尘因为眼盲而腼腆怕生,不断给他夹菜,又亲自给剥螃蟹,唯恐他吃不饱。

 

晓星尘觉得温暖,笑着致谢,安安静静把碗里的东西细嚼慢咽。

 

与对面埋头暴风吸入的薛洋形成鲜明对比。

 

薛爸爸看了看自家儿子,又看了看晓星尘,有些心疼,不由叹息:“多好的孩子啊……金总,恕我冒昧,令弟的眼睛这是?”

 

金光瑶淡淡一笑:“星尘并不是我亲弟弟,我们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星尘小时候被其他孩子欺负,他们放鞭炮炸伤了他的眼睛。”

 

薛爸爸露出叹惋表情:“是我唐突了,抱歉。”

 

晓星尘抬起头来,向着薛爸爸的方向微微一笑:“没事,我和阿金哥哥没有回避过这些。”

 

对面那个似乎从头到尾没在听他们对话的人忽然出声:“他们欺负你,你就不能更欺负回去?”

 

对面啃鸡腿的薛洋头也没抬:“谁打了你,你就断他一条手。谁炸了你,你就挖了他的眼。你自己任他们欺负,怪谁?怪命?”

 

晓星尘愣了愣,这话似曾相识,声音俏皮甜腻又字字狠戾,像极了金光瑶那晚对他说的话。

 

金光瑶微微挑眉,不错,这小破孩说话倒是很合他的胃口。

 

薛爸爸怒喝:“薛洋你给我闭嘴,皮痒了是不是?”

 

薛洋摊手耸耸肩,收了声。

 

其实他平日里不是这么没礼貌的人。虽然有时候给人留下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印象,却终归是在正经家庭里教养出来的孩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晓星尘那双漂亮却无光的眼睛总让他没由来的心悸,听了缘由之后更是有种怒其不争的味道。

 

他觉得可惜,若是没瞎,这该是两颗多么瑰丽的星星啊。

 

不知为何,正如当初在沙发上初见,薛洋觉得那星星格外熟悉。

 

晓星尘但笑不语,一点也不生气。他心叹,自己那时确实是良善的过分,到懦弱的地步。若是没有金光瑶,若是他痛觉发达,他也不知道要如何熬过那暗无天日的时光。

 

还好,如今的他总算是安稳长大了。

 

想到痛觉,晓星尘又忆起公司里那幕,他趁人不备,右手在盘子里摸一根蟹腿的壳,戳进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对面那人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

 

薛爸爸皱眉:“多大的人了吃饭还掉筷子?”

 

晓星尘的心脏像是被重重一击,不由睁大了眼。

 

听见对面那人深深吐出一口气像在忍怒,服务员进来递了双新筷子,晓星尘偏过头,又试探性地往中指上一戳。

 

果不其然,伴随着一声低骂,对面的筷子又掉了。

 

薛爸爸脸彻底黑下来:“薛洋,你今天是不是要在客人面前把脸丢尽了?你的洋是出洋相的洋吗?”

 

薛洋咬牙切齿地甩着右手:“……你以为我不无辜吗?”

 

金光瑶面上维持着笑意,心里却道这薛家的孩子怕不是有什么隐疾,比如多动症,臆想症什么的。偏过头却看到晓星尘指尖隐隐渗出的血迹,他轻声叫他:“星尘?”

 

晓星尘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

 

他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热流,因这神秘奇妙的羁绊而惊奇。谁能想到,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世间,竟然能有一个陌生人隔着距离与他命运相连,感同他的身受。

 

原来不是他不疼,而是这疼被另一人受了。

 

那当时,他的眼睛……

 

“星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金光瑶的声音让晓星尘蓦然回魂,他脸色变了变,忙道:“啊,没事。”

 

随即蜷起手指,藏起指尖的痕迹。

 

这些小动作被金光瑶尽收眼底,他略略沉吟,忽然一挑眉,望向对面。

 

对面那个浮夸的小少爷还在吹手指。

 

大脑飞速运转,饶是最波澜不惊的金光瑶,也惊得把筷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晓星尘:“?”

 

薛洋:“?”

 

薛爸爸:“?”

 

金光瑶:“……!”

 

吃完饭后薛爸爸和金光瑶分别去停车场开车出来,留薛洋站在餐厅门口陪晓星尘。

 

寂静的空气浮起尴尬的气息,于是两人同时开口:“那个……”

 

又同时闭了嘴。

 

薛洋受不了这种磨磨唧唧百爪挠心的气氛,赶紧控制局面:“你先说吧。”

 

晓星尘抿了抿唇,身体朝向薛洋的方向,沉吟几度,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薛洋一头雾水:“什么?”

 

晓星尘捏了捏袖子,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个秘密,有些含糊:“你……你以前是不是吃过很多苦?我想我可能知道原因了,其实……”

 

其实都因我而起。

 

晓星尘忽然有些说不出口,如果薛洋知道以往多年都是在替他挨打受苦,会不会非常讨厌他?

 

会不会避之不及,也视他为不详,视他为孤煞?

 

会不会在这个羁绊刚刚明晰的时候,又被一刀砍断?

 

薛洋震惊到失语,反应了好半天才弄明白晓星尘在说什么,他目光一凛,迟疑着开口:“难道……?”

 

晓星尘垂下眼,等待着疾风暴雨。

 

“难道……你也会算命?”

 

晓星尘愣住,这出乎意料的发展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已被一人勾过了肩膀,薛洋的声音忽然近了:“哥们儿,真的,你太神了,这事儿除了宋岚没别人知道,你算命居然不需要摸人手相的?走走走,今天我非得跟你好好说说,你可不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顺便帮我看看有没有解法……”

 

晓星尘:“不是……”

 

“我懂!这儿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私聊。”薛洋拍着晓星尘的肩,“酷的bro。”

 

之后薛洋把晓星尘一把塞进副驾驶座,自己坐上驾驶座,朝着窗外满脸黑线的薛爸爸道了声谢,又请金光瑶送他爸回家,说自己跟晓星尘一见如故今天要出去嗨,人身安全他负责。

 

薛洋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尾烟落下时已不见踪影。

 

薛爸爸不知道刚刚在饭桌上就没跟晓星尘说过几句话,甚至还怼了人家的薛洋,是如何在短短几分钟里跟晓星尘“一见如故”的。转头看了眼金光瑶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突然担心起那个乖乖的少年会不会被自家混世魔王欺负。

 

薛洋把晓星尘拉到一个高级小区里,那里有一套他平时拿来开party的房子。

 

薛洋想了想,拿出两个坐垫,请晓星尘和他在客厅里面对面盘腿坐下,看那阵仗就差点三炷香了。

 

薛洋一脸严肃:“大师,你可以讲了。”

 

晓星尘拄着脑袋,语气绝望:“薛洋,你误会了。”

 

晓星尘花了两个小时跟薛洋解释了自己自小没有痛感的经历,以及在公司和餐厅如何发现并试探出真相的过程,还展示了食指中指的伤口。

 

薛洋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他暗暗把记忆里几次严重的攻击和晓星尘对了对,惊人的一致。

 

晓星尘比薛洋大一岁,生日却在同一天。薛洋6岁生日那天的眼睛痛感,是7岁的晓星尘永远失去光明时的血淋淋的印刻。

 

薛洋沉默太久,久到晓星尘在黑暗里生出一阵不安,他朝面前喊了一声:“薛洋,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

 

晓星尘咬了咬唇:“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然,我们明天去医院一起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用……”

 

“你是不是傻?”

 

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晓星尘觉得从头到脚的冰凉,低下头噤了声。薛洋在他对面大口大口吞吐空气,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去医院干嘛?等他们给你转精神科?”

 

晓星尘的手指绞得发白,听见薛洋疯狂撕扯头发,那人神经质地重复:“怎么可能有这么诡异的事情?怎么可能?玩儿我呢?写小说呢?拍鬼片呢?”

 

忽然音源逼近,晓星尘的脸被喷上温热的气息。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他妈……上辈子欠你的了?”

 

晓星尘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只能重复那句,“对不起。”

 

虽然也不是他的错。

 

发了半天疯,薛洋终于冷静下来,他看着晓星尘一副做错了事的谨小慎微模样,又是一股无名火。

 

晓星尘当初但凡有一点跟人正面硬刚的自救行为,他薛大爷都不至于受这么多苦了。薛洋使劲搓了搓脸,最终与现实妥协:“行吧。”

 

晓星尘仰起头来,等他的判决。

 

“你从明天开始搬过来住,我要看着你。”

 

晓星尘有些意外,他想起金光瑶,忙道:“可是……”

 

“可是什么?敢情没痛在你身上,我不亲自守着你,你哪天把自己作报废了,我不得一块儿躺下?”

 

晓星尘有点难过,可他也反驳不了,如今境况确实对薛洋不公平,于是他只能接受安排。

 

薛洋已经麻利地从老爸那儿要来了金光瑶的手机号,给对面打电话。

 

“金总,我是薛洋。”

 

“您弟弟以后就归我照看了。”

 

“好,谢谢。”

 

三句话后挂了电话,薛洋心道这金老板真是爽快,跟他很对盘。随即转过来对着晓星尘:“你哥说明天给你把行李送来。”

 

晓星尘还不知道金光瑶已经洞察了一切,有意成全他们解决问题,此时只觉得失落。

 

原来自己还是成为别人的负担了。

 

薛洋从此去学校上课的时候,都牵着一个盲眼的好看男孩。而且格外小心翼翼,生怕那人磕了绊了。没办法,万一晓星尘一个人在家把厨房炸了怎么办?以前那是不知道,自打薛洋知道自己的命运握在一个瞎子手里,他就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旁人觉得温馨,只有晓星尘自己知道,薛洋对他有多“严格”——去哪儿都要提前汇报,稍微离开他视线一点就要被说一通,更别说磕着碰着了,那可是要跟薛教官写检讨的。

 

虽然晓星尘表示自己有自理能力,可以一个人在家,被薛洋凶巴巴一句:“痛在我身上,我谨慎点都不行?”

 

被吼了的晓星尘低下头,有点委屈。

 

薛洋瞥他一眼,颇为恨铁不成钢:“跟你开玩笑的,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怪不得小时候那帮孙子一哄你就上当。我是怕你一个人在家里闷坏了,带你出来透透气。”

 

晓星尘脸上洋溢起惊喜,那双无光的眼睛也闪了一闪:“真的?”

 

薛洋轻哼一声不理他,却在晓星尘下楼梯时把他牵得更紧。

 

自从薛洋带晓星尘进了学校,晓星尘脸上便常露出由衷笑意,对新奇的一切都感兴趣。因为眼盲的缘故,他没有上过学,只在家里听金光瑶找的广播课。凭借着7岁之前热爱看书的阅读积累,加上惊人的理解能力和记忆能力,晓星尘的功课竟没有落下太多。

 

薛洋发现晓星尘对文学很感兴趣,于是没课的早上都带他去图书馆的名著区,挑一本小说念给他听。晓星尘觉得薛洋拿的每一本书都意外地合自己的口味,于是听得投入而专注。

 

清晨的熹光打在窗台盛放的绿萝上,绿萝灵动的影子又投在晓星尘清秀的面颊上。他双手捧着脸,嘴角含着温和的弧度听得痴迷,随着薛洋低沉而磁性的嗓音漫步到金色的沙滩,古老的城堡。

 

午后从垂柳下走过,晓星尘贪婪呼吸雨后的青草香,树端有吱喳的鸟鸣,他驻足抬头努力去听,在大脑里想象鸟羽的颜色,觉得听来像漆黑的乌鸦,又联想到薛洋整天唠叨自己不够爱惜身体,害得他也跟着受罪,那模样也活像只叽里呱啦的乌鸦。

 

想到这里晓星尘噗嗤一声笑出来,薛洋偏过头:“你笑什么?”

 

晓星尘连忙摇头:“没什么。”

 

薛洋似乎“嘁”了一声,“笑点真低。”

 

有路过的学生被树下伫立的两人吸引住目光,身着白衬衫的少年笑着抬头望向欢快叫唤的鸟儿,松松披着外套的另一人嘴角挂着笑看过来,替他掀着长长垂下的拂面的柳枝。

 

几个女孩子捂着嘴说好般配好般配。

 

两人一同上课,一同吃饭,有时候上了晚课来不及回公寓,薛洋甚至把宋岚从宿舍赶了出去,让他腾位置给晓星尘。

 

宋岚知道前因后果,见到晓星尘又觉得莫名亲和有好感,于是朝薛洋翻个白眼也就麻利搬了出去。可其他不明真相的人却议论起来,每分每秒都有人线上线下地cue薛洋:“洋哥,那人到底谁啊?”

 

薛洋解释不了,总不能说这是他的本体,不能受伤,不然痛在他身诸如此类,想想都中二。

 

问来问去被问厌了,薛洋不耐烦地对外宣称:“老子出柜了,行吗?”

 

于是不出半天全校都知道校草薛洋跟他天天牵着的盲眼的帅哥在一起了。那天在树下目睹的几个女生在宿舍里尖叫:“我搞到真的了!”

 

晓星尘脸涨得通红:“这是不是代价太大了?”

 

薛洋满不在乎地吃棒棒糖:“这不挺好吗,一劳永逸,正好断了那些系花班花的念想,别老给我塞纸条。”随后又掀起眼皮,“怎么,你怕我挡了你的桃花啊?”

 

晓星尘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这个样子怎么能耽误人家。我是怕你以后……”

 

薛洋勾起邪笑露出小虎牙,恶作剧地逼近晓星尘:“没人告诉过你,本大爷男女通吃吗?”

 

看见晓星尘越发爆红的脸,薛洋哈哈大笑,觉得调戏晓星尘也挺有意思,好久没见过这样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穿的人了。

 

薛洋心情很好地拆了个棒棒糖塞晓星尘嘴里。

 

甜甜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开,是令人心动的蜜桃味。晓星尘从小没吃过棒棒糖,长大了也不偏爱,此时却觉得温暖至极,他珍重地把糖果抿了又抿,让甜丝丝的香气充盈整个口腔。

 

于是薛洋的兜里从此揣着两人份的棒棒糖。

 

两个帅哥的故事风一样在学校里传开,拥有了一众CP粉,有人把他俩手牵手的照片传到网上,祝他们长长久久。

 

屏幕前的金光瑶轻笑一声,一颗心放下来。

 

这天雨后的空气仍是闷热,工地大门上挂着正在施工的字样,巨大的机器轰鸣声让人听了越发躁动不安。午休的窝棚里,一群赤膊青年头碰头地聚在一起盯着手机,屏幕上两个俊俏少年紧紧牵着手,其中一个目光投在虚空里,看起来像个盲人。

 

其中一人颤颤出声:“大哥,这是不是福利院那个……那个被我们……”

 

被叫大哥的男人曾看到过薛氏小公子的花边绯闻,一下就认出了晓星尘身边的薛洋。他眼神阴鸷,脸上浮起轻佻的恶笑:“没想到现在的大款公子哥这么会玩?口味挺重嘛。”

 

当年那帮炸伤晓星尘的孩子都没有成年,也没有经济能力,最后只在少管所里关了两年了事。出来之后没一技之长只能在工地上做苦力,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如今看着晓星尘不仅没因为瞎了而影响他越来越精致的容貌,还勾搭上了上流社会,几个人坐不住了。

 

“呵,走,去会会咱们的老朋友。”

 

今天下课早,薛洋拉着晓星尘刚走到校门口,忽然一拍脑门,坏了,忘记去给教务交材料了。教务处的老师催他催了几回,这次怕不能再拖。老旧的教务大楼就在校门口旁边,薛洋不想让晓星尘跟着他爬楼梯,于是叮嘱他:“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买几斤橘子回来。”

 

晓星尘茫然但乖巧地点头,在楼下墙边安静等着薛洋。

 

薛洋的脚步声消失没多久,晓星尘就听见了渐渐逼近的,更加密集的脚步声。

 

“哟,这可太巧了,这是知道我们要来,专门在门口欢迎吗?”

 

晓星尘脑子里轰然一炸,人声响起的瞬间他便开始后退,这个从七岁开始就刻在大脑里的声音,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他也不会错认。

 

来自哄他说要道歉,要送礼物给他,最后却用鞭炮炸瞎他眼睛的魔鬼。

 

为首的红毛嬉皮笑脸地上前一步,把晓星尘逼到墙角:“干嘛这么生分啊晓星尘,咱们兄弟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久别重逢,你不高兴吗?”

 

晓星尘漠然盯着面前的虚空:“有事吗。”

 

“能有什么事!亲兄弟们一起吃顿饭喝杯酒叙叙旧嘛!”

 

晓星尘冷笑出声,沙哑着声音:“走开。”

 

善良是美德,也需长出锋利的牙齿。薛洋的话尚在耳畔,晓星尘心道,他再也不会被同一个人骗第二次。

 

红毛的笑声让人听了难受,他一手搭上晓星尘的肩,晓星尘只觉这触碰焚心蚀骨,他伸手打开,红毛挑眉戏谑道:“呵,十多年没见咱们的小弟弟长脾气了啊!还是说现在勾搭上了阔少爷,身价不一样了呀?只能他摸,我们摸不得?你的金主呢?今天没在呀?”

 

红毛的语气越来越下流,晓星尘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贴着墙,左右两边都被挤了人动弹不得,情急之下他伸出左手狠狠一口咬上手腕,几乎见了血印。几乎同时,右手忽然被红毛大力拖拽着往外,其余人连推带搂,三下两下把晓星尘塞进了门口停着的面包车里。有几个女学生看到出声阻拦,奈何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社会混混又把她们吓得缩了回去。

 

教导主任正唠唠叨叨骂薛洋不早点交报告,薛洋记挂着楼下的人格外不耐烦,忽然左手手腕传来一阵剧烈疼痛,他蓦然一惊,把教导主任的不满丢在身后,拔腿就往楼下跑。

 

薛洋几乎是一步五级台阶地飞下楼,抬眼就看见一辆破面包车驶离了门口,旁边几个瑟瑟发抖的女生见薛洋冲下来,赶紧指着面包车大喊:“晓星尘被带走了!”

 

薛洋脸色狠得像穷凶极恶的暴徒,他麻利掏出一串钥匙三两步进了停车棚,再出来时红色摩托的引擎轰鸣声几乎要穿透人的耳膜,一道风驰电掣的幻影从几个女生跟前掠过,扬起混合着机油味的狂风。

 

女生们目瞪口呆,直到手里的冰淇淋化了,才反应过来在姐妹微信群里发消息:“要出大事儿了。”

 

红毛一行人刚把晓星尘推搡着进了小街上的廉价酒吧,薛洋的摩托便一个甩尾停在了门口。他带着杀气大步跨进酒吧,掀开帘子就看见红毛把晓星尘整个人按在沙发上,端起一杯酒就要灌,薛洋的眼睛里腾地燃起火,抄起手边的椅子,狠狠朝那人背上一摔。

 

红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晓星尘眼前是一片黑暗,却在惊变时脱口而出:“薛洋!”

 

薛洋看向晓星尘,声音沉稳而让人有安全感:“别慌。”

 

红毛摸着背面目狰狞地爬起来,抹了抹一脸的酒,啐一口:“我他妈当是谁,嫖客来救婊子了?”与此同时七八个人拿起酒瓶围上来,把出口堵住。

 

薛洋闻言,嘴角竟然缓缓勾起一个薄凉的弧度,露出一颗虎牙,他的声音甜腻腻的,好像亲切又友好:“你说什么?”

 

红毛见薛洋不生气反而笑了,也咧开嘴笑:“薛少爷大名鼎鼎,可这晓星尘不过是个克爹克妈的煞星,小时候不管怎么收拾屁也不敢放一个的短命鬼。这张脸玩玩得了,不值得薛少爷动真格。”红毛浮起淫笑,“还是说,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薛洋抱起手,依旧笑着,笑得亲和友善:“你想知道?”他勾勾手指,“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晓星尘的脸色一层层苍白下去,他坐在沙发上,手指紧紧扣着沙发边,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

 

红毛当真吊儿郎当地靠过去,听见薛洋明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死了。”

 

老虎发笑,不是心善,是因为对手太蠢。

 

话音刚落红毛瞳孔骤然缩紧,此刻想要退已经来不及,薛洋抬起膝盖狠狠朝红毛下身关键部位踢去,仿佛听到咔嚓一声,红毛捂着裆部滚在地上,脸色刷白已经丧失了叫喊的能力,薛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依旧笑着,笑得真诚可爱:“你猜你以后还能不能当嫖客,又会有哪个婊子看得起你?”

 

周围的人被薛洋狠辣熟练的动作震得一步也不敢向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出起手来竟然像个下三路的流氓,直接断了人家的命根子,实在是阴损恶毒。

 

其中一个光头看起来像是红毛的兄弟,见红毛吃了亏,眼珠子一转,大步朝沙发冲过去,扯起晓星尘朝着肚子上就是一脚。

 

晓星尘失去平衡往后倒,脑子里却在担心这一脚会不会影响到薛洋,随即感到腰上扶上温暖的手,晓星尘被一人稳稳接住,之后听到窸窸窣窣的什么声音,正在疑惑,嘴里被塞进一颗蜜桃味的棒棒糖,那人平静得没有一丝变化的声音传来,“往后站。”

 

嘴里的清甜与空气里的压抑鲜明对比着,晓星尘心里泛起一阵暖意,恐惧感消退,他听话地往后靠在墙边。

 

薛洋上前一步,目光阴鸷地朝着光头,慢慢解袖口的扣子:“我记得你。”

 

光头颤颤地把酒瓶举在跟前,不知道眼前这个疯子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从小就喜欢这么踢他?”

 

光头眼睛瞪大,没反应过来。

 

薛洋把袖子挽到手肘处:“专门挑下腹的位置,狠狠一脚,还要碾一碾?”

 

过于细致的描述让光头后背登时大汗淋漓,心想晓星尘居然连这种细节都要跟薛洋讲,莫非这个公子哥和晓星尘是真感情?还没理出头绪,就听见薛洋带笑的声音:“那你也死了。”

 

晓星尘的心脏不知为何就在此刻漏跳一拍,再回过神来,只能听见乒里乓啷的酒瓶破碎声,桌椅板凳翻滚声,以及多人的惨叫声——当然,没有薛洋的。薛洋从未想过自己从小挨的打还有冤有头债有主的一天,下手揍人毫不留情,简直要把这二十多年的气都撒完。

 

大战过后,晓星尘听见膝盖跪地发出清脆一声,随即光头的哀嚎声响起,砰砰砰的声音像是头与地板发出的碰撞,光头带着哭腔:“晓星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畜生,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我该死,我该死!”

 

薛洋在旁边笑:“还有呢?”

 

光头脸上挂着两道鼻血,愣了愣,去抱晓星尘的大腿:“晓星尘你踢我吧,狠狠踢,朝肚子上踢,我……我都受着!”

 

薛洋一脚踢开光头的手:“挨踢就挨踢谁让你动手动脚的了?”

 

光头吓得赶忙缩回手,趴在地上哭。

 

晓星尘伸手拉住薛洋的手:“好了……我们走吧。”

 

薛洋牵着晓星尘慢慢往外走,到门口发现酒吧老板苦着脸坐在柜台里,身边站了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薛洋朝那人吹口哨:“谢了。”

 

宋岚脸色非常不好看,他瞥了眼薛洋紧紧抓着晓星尘的手,冷哼一声:“我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晓星尘听见声音,试探开口:“是宋岚吗?”

 

面对着晓星尘宋岚的态度明显缓和许多,他客客气气道:“是我,你没事吧?”

 

晓星尘笑道:“没事,麻烦你了。”

 

薛洋拉着晓星尘就往外走:“麻烦什么呀,宋岚平时最喜欢教育别人,让他好好教育教育里头那帮失足青年。”

 

出了酒吧又走了几步,薛洋才“嘶”得抽一口气,慢慢弯下腰去,晓星尘忙去扶他,声音里满是内疚:“对不起,又害你受伤了。”他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事情因我而起,痛却是你在承受……你如果有什么怨气,就冲着我……”

 

薛洋眉头绞在一起,伸出手想止住晓星尘的话,想起来他看不见,开口道:“打住。为什么你一副我要吃了你的样子?我有这么可怕吗?”

 

晓星尘垂下眼睛,半天才低低道:“平日里我稍微磕着哪儿,你就很生气的样子,我以为……你把我当成了一个拖累。”

 

晓星尘这话还没说完却被薛洋一把轻轻揪住了脸,那人似乎还微微弯腰捂着肚子,语气里都是痛苦和因此被触发的暴脾气:“不是,晓星尘,你是不是傻?我不浮夸点你能好好爱护自己吗?你看你身上大大小小多少疤,你自己看不见就算了,也不管别人看了会不会心疼?”

 

晓星尘听完噼里啪啦一顿数落,脸上还留着那人指尖的触感,他怔在原地,下一秒被盖上一个头盔,薛洋扶他坐上摩托后座:“先去医院。”

 

晓星尘在头盔里露出担忧的神色:“你受伤了?”

 

薛洋蜷起食指暴击两下头盔,连气都气不起来了,无奈地问:“你脑子什么做的?你没痛觉不代表你金刚不死,刚那一脚这么狠,你这小身板内伤了怎么办?”

 

晓星尘:“啊……”

 

薛洋沉着脸一脚跨上摩托:“闭嘴,坐稳了。”

 

晓星尘被混混劫走,薛洋飞车去营救的故事已经在论坛上炸开了锅,薛氏集团小少爷身边总少不了狗仔记者,添油加醋一顿写,网上七嘴八舌的传说终于飘进了薛爸爸的耳朵里。

 

晓星尘腹部有一点挫伤,医生开了药让好好卧床静养,于是薛洋打电话给宋岚让他帮忙给学校请一个星期的假。

 

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密密震动起来,屏幕显示是家里的主机。

 

接起来却是哥哥,温和沉静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阿洋?网上传的是事实吗?”

 

薛洋回过头看了一眼床上已陷入安睡的晓星尘,蹑手蹑脚出了卧室又轻轻带上门,才低声道:“传的什么?”

 

“说你跟那个盲眼男孩在一起了,是叫晓星尘吧?爸爸有点担心。”

 

薛洋自动回避前半句,他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难不成还会被人占了便宜?”

 

哥哥声音带笑:“不,爸爸是担心那位被你占了便宜。”说罢稍稍严肃些,“阿洋,你知道爸爸妈妈,还有我和你姐姐,都不是古板的人。我们也知道你是好孩子,但凡是你想做的事情,我们都无条件支持你。但有一点,不要玩弄真心,因为你无法承担伤害别人的后果,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听着大哥难得一本正经,薛洋有点想笑,正想解释,话到嘴边也不知是懒得梳理一大堆前因后果,还是隐约想沉浸在如今与晓星尘的这段亲近关系里,薛洋最终应了一句:“知道了。”

 

“那么,阿洋,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成功让薛洋心跳加速,这是他第二次为了晓星尘心慌意乱,握着手机的掌心浸出绵绵的汗,薛洋又想起那天。

 

晓星尘陪薛洋上课的时候会露出凝神倾听的表情,傍晚夕阳穿透玻璃窗给他的侧脸镀上金边,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像是被维纳斯亲吻过的容貌。薛洋盯着晓星尘流畅紧致的下颌线神游天外,忽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薛洋压根没听见问题是什么,站在原地挠头,晓星尘侧耳听不到他的反应,抬起头朝他笑,低低提醒:“问议程设置理论。”薛洋低头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就是此刻初尝了悸动的味道。

 

薛洋那刹,庆幸晓星尘看不见。

 

看不见他的狼狈局促,看不见他的面红耳赤,看不见他看他的眼神,看不见他为他的笑而乱了阵脚。

 

因一个笑容就被撩得神魂颠倒,号称男女通吃,情场圣手的薛洋可还要面子的。

 

可心里又隐隐有另一个声音。

 

如果你能看见……

 

看见我那瞬为你失魂落魄,看见我的瞳孔里满满全是你,是不是有些话不必说,你也自能明悉了。

 

晓星尘,如果你能看见我就好了。

 

挂了电话之后薛洋鬼使神差又进了晓星尘的房间,安眠中的少年窝在软软的被子里,柔顺的黑发搭在雪白的前额,发尾扫过精致的眼角。等薛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出手指,替晓星尘拨开了额前的碎发。

 

晓星尘天生的牛奶肌,丝绸一样让人爱不释手,薛洋的指尖反复轻轻在那人额上摩挲,细腻的触感让他有点口干舌燥。

 

他以为晓星尘睡着了。

 

薛洋此刻心绪万千,内心里翻着巨浪,于是也没发觉那蝶翼般的长睫以不易察觉的频率轻轻颤动着,没发觉那张藏在松软被子里的脸异常滚烫,没发觉空气中有两颗炽热的心脏在以同样的节律高速跳动。

 

晓星尘听到了,薛洋挂电话前的一句。

 

痞气的少年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笑音,像无可奈何,像束手就擒,像遇到了命定的劫数,又像遇到了稀世的珍宝。

 

“哥,我可能真的喜欢上他了。”

 

漆黑的某处霎时倾泻进温暖的光亮,把人包裹进蜜桃味的梦里。

 

薛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给伤病员晓星尘做早餐,他从来没做过饭,曾在家人面前宣称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厨房,但此时却全情投入地照着营养食谱有样学样,竟意外的顺利,锅里的鸡蛋饼两面金黄火候刚好,薛少爷不免得意一番,哼起了小曲。

 

哼了一半觉得不对,他这是在享受家庭煮夫的快乐吗?

 

床上的晓星尘迷迷糊糊醒过来,昨晚又是无梦的好眠,自从跟薛洋在一块儿之后,他好像再也没做过那个梦了。

 

刚坐起来,薛洋敲门进来,直截了当:“衣服撩起来,裤子脱下去。”

 

晓星尘突然紧张:“干什么?”

 

下一秒被子就被大力掀开,薛洋的右膝跪在了晓星尘双腿之间,伸手就去脱他的睡裤,声音也近在咫尺,“你说干什么?”

 

“别——”温热的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晓星尘被激得发出一声惊呼,又想起昨晚薛洋那句喜欢,脑海里乱七八糟什么画面都涌现出来:“你……”不会是要霸王硬上弓吧?

 

晓星尘的后半句在极度羞耻中被强行消音,却换来薛洋沉沉的一句:“你知道就别乱动,免得最后还是我受罪。”

 

这句话让晓星尘脸红成酱紫色,他曾经在一个两性科普广播节目里听说过男人和男人这方面的事情,但从未想到会有亲自实践的一天,这是不是太突然了点?

 

晓星尘此刻完全是被压制的姿势,挣脱不得后干脆认命般紧紧闭上了眼,五官都要挤在一起,像块钢板一样躺着,薛洋低头看着晓星尘这反应莫名其妙,手上拿着三四管医生开的外用药膏:“不就上个药吗,至于这么视死如归么?”

 

噢,原来是上药啊。

 

腹部传来轻柔的触感,清凉的药膏在薛洋小心翼翼的按摩下渗进皮肤。下腹这个位置不上不下,晓星尘裤子被脱了一半,加之为刚才自己的所想羞愤难当,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其实我可以自己来的……”

 

薛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把我弄疼了怎么办?”

 

这糟糕的对话啊。晓星尘往被子里缩得更深。

 

薛洋无声地咽了咽口水,再次庆幸晓星尘看不见他红透的耳垂。身体某处好像燃着一团火,烧得他焦渴难耐。面对着晓星尘纤细的腰肢,光滑的小腹,以及裤子再往下……

 

薛洋的身体有些异常的反应。倒是比他本人更诚实。

 

晓星尘雪白肌肤上分布着的青紫色伤痕格外扎眼,薛洋脸色沉下去,下次再让他遇上那帮渣滓,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在沉默中完成了长达十分钟的上药环节,之后薛洋牵着晓星尘去洗漱,递上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和盛满温水的杯子。

 

晓星尘这顿吃早餐吃了半个小时,薛洋也就这么看了他半个小时。正盯着晓星尘看得入神,桌上的手机忽然震起来。他低头一瞟,是晓星尘的手机。晓星尘嘴里还塞着三明治,薛洋伸手去帮他接起来。

 

“薛洋?”金光瑶带笑的声音响起,丝毫没觉得不妥,“星尘在吗?”

 

薛洋心头一跳,莫非金光瑶要把人带走了?嘴上装得若无其事:“金总啊,他在我旁边吃早餐。”

 

“那麻烦你转告星尘,今天晚上我接他出来一块儿吃个饭。”

 

挂了电话三言两语转达完,晓星尘点点头继续咀嚼,脸上看不出别的表情,薛洋却撑起腮帮子在大脑里飞速思索,如今他对晓星尘起了别的心思,铁定不能让金光瑶就这么把人带走。

 

可自己总不能这样把晓星尘捆一辈子吧。

 

他抬头看对面穿着宽松家居服的少年,安安静静地把三明治吃出满汉全席的仪式感,心口一软,给他递牛奶:“别噎着。”

 

晓星尘,你对我……是什么心情?

 

薛少爷从来就是个实干家,想了半天,他做了个决定。

 

提前给晓星尘做好午餐,安排好广播节目,薛洋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下午就回来,让晓星尘在家里乖乖休息别乱跑。

 

随即他穿得整整齐齐,出现在了Y市最好的餐厅里,餐桌对面坐着笑得意味深长的金光瑶。

 

“薛少爷,你有什么话其实可以晚上一块儿来吃饭的时候说,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单独约我谈?”

 

薛洋的手指在餐布上画圈:“有件事还是想先跟金总知会一声。”

 

金光瑶挑眉示意薛洋继续说下去,薛洋深呼一口气,郑重道:“我想正式开始追求晓星尘。”

 

金光瑶丝毫不意外的模样倒让薛洋有些惊讶,他迟疑道:“你不介意?”

 

金光瑶端起红酒喝了一口:“完全不。况且我也不是星尘亲哥哥,理论上来说我没有权利干涉他任何事。”

 

薛洋刚要松口气,就听见金光清清脆脆地说了句“不过”。

 

“你问过星尘的想法了吗?我不干涉,但如果星尘不愿意,谁都不可以勉强他。一切原则按星尘的原则为主。”

 

薛洋觉得嗓子有点发干,说出来的话却仍坚定:“我……还没跟他谈过。但我会努力让他真心实意接受我的。”

 

金光瑶放下酒杯,仍是笑,目光却深邃起来:“薛洋,我隐约知道你和星尘之间有某种奇异的羁绊,所以当初才同意你带他走。我佩服你的决心和勇气,但也不得不提醒你。”

 

“星尘自小命苦,极少受过别人的真心。他缺乏安全感,缺乏自信,缺乏爱。你对他无微不至,他信任你,因被保护而感到欢喜。但这种欢喜,到底是爱,还是感激?”

 

薛洋的胸口一闷,金光瑶戳到了他的痛处。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金光瑶这一刀刀插下来没有要停的意思:“同样,薛洋,你对星尘的心意,究竟是爱,还是因为这羁绊带来的新鲜感,或是为了保护你自己远离无端的伤害?”

 

薛洋抬起头,和金光瑶严肃的目光相撞,在空中爆破开来。

 

薛洋一瞬间找回了魂。

 

他摸不透晓星尘的想法,却回答得了自己的真心。

 

“金总。”薛洋重新开口,这次是十成十的笃定和执着,“我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绝不是随便开口说爱的人。”

 

是啊,原本是想保护自己的。

 

后来,后来看不得他伤痕累累,看不得他疏于自我照顾,看不得他总是笑着跟他说,不要紧。

 

明明在黑暗里,笑起来却像最暖的阳光。

 

于是,于是习惯性地去保护他,习惯性地去牵他的手,习惯性地张口闭口晓星尘。

 

想让你依靠,绝不只是因为痛觉共生。

 

再后来大脑里的程序不知不觉被某种名叫情愫的病毒攻击崩溃,保护的心情逐渐恶变成了——占有欲。

 

每时每刻都要抓住他的手,要看着他的笑,要听见他带着期待又不好意思的问:“那是什么样的?能不能给我描述一下?”

 

这种占有欲在晓星尘受伤时达到了巅峰,薛洋那瞬间竟然不觉得被踢的腹部疼,而是紧紧揪住的心脏疼。

 

嘴巴可以说谎,心不会。

 

金光瑶沉默片刻,勾起嘴角:“晚上我会告诉星尘,你已经表示,尊重他的去留。愿不愿意留下,留多久,他自己决定。”

 

薛洋握住刀叉的手因过于用力而发白,他心底一万个不乐意,万一晓星尘……真就这么跟金光瑶走了呢?

 

但最终薛洋还是跟金光瑶定下了约定。

 

他赌晓星尘会在意他的感受。

 

窗外忽然刮起了大风,随后秋雨倾盆而下,冲得行道树簌簌作响。秒针嘀嗒地顺时针绕圈,桌上的茶从滚烫变得冰凉。

 

薛洋盯着墙上的钟,觉得时间从来没有走得这么慢。

 

饭点刚到,金光瑶便如约把晓星尘接出去吃晚餐。薛洋咬着牙把晓星尘送走,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的地上发呆,梗着脖子数秒。

 

都走十五分钟了,开始吃饭了没啊?

 

二十分钟了,菜该上齐了吧?

 

都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吃完?

 

薛洋不知道金光瑶会跟晓星尘说什么,说多少,又会旁敲侧击会透露多少,生怕金光瑶明里暗里要让晓星尘跟他回去。

 

夕阳没入地平线,夜色渐渐笼罩大地,窗外亮起盏盏昏黄的路灯。

 

三个小时过去了。

 

薛洋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比如曾经一个追求他的女孩子,不知怎么要到了他的手机号,大晚上发了洋洋洒洒几百字的告白短信,结尾还表示今晚一定要等到薛洋的回答才肯睡觉,无论是被接受还是被拒绝,一定要求个结果来。

 

巧的是那晚薛洋跟朋友们出去浪,回家看到短信都夜里三点半了。也许是发了善心,以前从不回复的薛洋打了个“抱歉”发过去,却没想到对面立刻秒回。

 

“料到是这个结果了……不过等待回应的过程比这瞬间更难熬,所以谢谢你。祝好。”

 

薛洋当时只当是看过一个怀春少女的悲剧结局,删了短信洗澡去了。

 

倒是在此刻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是啊。他从小被捧着拥着,哪里等过别人,向来是别人等他。他从来不知道等待的过程是这样的苦涩滋味,像在火上慢慢烤,翻来覆去地折磨你,摧毁你。

 

他突然理解了那个女孩子的心情。

 

房间里没有光源,薛洋坐在黑暗里。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微微动了动,一股麻痹感从脚尖冲向大脑,流动不畅的血液让人陷入僵硬,薛洋愣是没站起来。

 

不会回来了吧。

 

是啊,凭什么呢?

 

因为一个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的羁绊吗?说到底自己于他不过是初识不久的过客,金光瑶才是他从小到大相依相伴的亲人。晓星尘也许很向往自由,只是因这羁绊背负上责任感,怕给薛洋带来伤害,才甘愿留在他身边。

 

薛洋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过。

 

算了。薛洋活动活动,手一撑站起来。

 

薛洋和那个女孩子还是不同的。当结果不尽如人意,薛洋可不会甘心就这么发一个“祝好”。好什么好?哪门子好?

 

金光瑶能把人带走,他照样有借口把人带回来。薛少爷长这么大,从来没讲过什么规矩,脸皮厚起来连那老城墙都要敬畏几分。

 

不就追个人么?

 

站起来太猛,薛洋有点低血糖,眼前还在混沌时却突然听到了门口指纹锁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滴”。

 

这听过无数遍的提示音几乎要让薛洋心脏猛跳出口。

 

等视线清明落定,薛洋一眼便看到门口裹在雪白围巾里,脸被夜里的秋风吹得微微发红的晓星尘。

 

薛洋张着嘴,半天硬是没憋出一个字。

 

晓星尘回身把门轻轻带上,回过头在黑暗里静静听了听,脸上露出一瞬疑惑:“薛洋?你不在吗?”

 

没有人回应。

 

房间里比室外温度高,晓星尘一边去解脖子上的围巾,一边心想薛洋大约是和朋友出门了,温热的皮肤刚刚暴露在空气中,刹那间又被某人大力挽着掼进一个更加炽热的怀抱。

 

晓星尘惊呼一声,薛洋沉沉的声音近在耳畔:“……回来就好。”

 

薛洋的心跳的厉害,扑通扑通,他不得不把晓星尘抱得更紧,用晓星尘的胸膛去压住自己汹涌的情绪。

 

他其实有好多话想说,诸如刻薄的“吃个饭也要吃那么久你们吃他妈的满汉全席吗”,诸如赌气的“还知道回来有本事甭回来了呗臭没良心的”,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只出口一句。

 

回来就好。

 

我真以为你不回来了。

 

晓星尘尚在懵懂,没明白过来薛洋唱的是哪出,已经被薛洋牵到沙发上坐下。

 

这双手牵引的姿势过于郑重其事,以至于晓星尘还有点紧张——从进门开始就觉得薛洋情绪不对劲,这是要宣布什么重大消息么?

 

果不其然,坐定之后薛洋低低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来,先是叫他名字:“晓星尘。”

 

“嗯,你说。”晓星尘双手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坐着,像第一排听课的乖学生。

 

薛洋定定看着他,明明脸上的喜色都可以炸出烟花,却还是要作出恶声恶气的模样:“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金总转告你说,我可以放你走了吗?”

 

“啊?”晓星尘愣了愣,“阿金哥哥没跟我讲呀……”

 

这话在薛洋这儿,是匆忙确认失而复得的心上人,在晓星尘耳朵里却换了味道。一股酸涩涌上喉头,晓星尘有些委屈,为什么薛洋突然答应放他走了?

 

是放他走,还是赶他走?

 

薛洋也愣住了,金光瑶莫非没提要带晓星尘走的事?

 

晓星尘仔细回想饭桌上金光瑶的寒暄,都是些例行关怀,偶尔提到一两句薛洋,也是不轻不重带过,没有额外说些什么,更没有提薛洋愿意放他走的事。

 

直到临别前,金光瑶拍了拍晓星尘的肩膀。

 

他向来有颗八面玲珑的心,每次提到薛洋,看晓星尘眼角眉梢挂着的暖意可不是装出来的。一来一回的谈话间,便把晓星尘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金光瑶双手插兜,云淡风轻说了一句话。

 

“星尘,你如果也喜欢薛洋,就从了他吧。”

 

金光瑶心想,也不知自己为何对薛洋这臭小子总是格外心善,下次见到薛洋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晓星尘当即涨红了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却也没有反驳。

 

黑暗中听到金光瑶笑起来,声音舒畅:“爱情很美好,不要害怕它。”

 

想到此处晓星尘脸又红了几分,不知道金光瑶为何会突然跟他说这些,正在神游,面前的薛洋忽然握住了他的双肩。

 

“金总没提更好。晓星尘,你给我听好了。”薛洋手上加大了力道,“你如果真的回来了,就再也不能后悔。”

 

他的语速又急又快,巴不得一个人把所有规矩定死,再也不给对方留下推翻的可能。

 

“我实话跟你说吧。”薛洋不给晓星尘反应的时间,一字一句都像是烙上了火,“我,薛洋,对你动了真心,从今天开始,从此刻开始,就不可能把你当普通人看待了。”

 

“你要有心理准备,我这个人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变,你趁着我现在还有理智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晓星尘看不见,却仿佛感受到薛洋热切的目光烧得他面颊发烫,在这剖白中他心脏扑通狂跳,黑暗里听到薛洋的话重如千钧:

 

“你如果不接受,我放你走,并且此后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但你如果选择留下来,那就是以我薛洋恋人的身份。”

 

“晓星尘,你想好了。”

 

眼前少年温柔的眉眼低垂着,朱唇微张,似乎是被这铺天盖地的表白震惊到失语。晓星尘愣愣坐着,像是陷进时间涡旋,凝固成一幅暗潮涌动的丹青。

 

薛洋迟迟没有等到回音,心已一分分沉下去。嘴唇几乎要被自己咬破,薛洋第一次尝到不自信带来的心慌意乱。他急转过身,控制着声线不颤抖:“你……你不用立刻回答我。我去房间里等,你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好好想想。”

 

说罢正要大步逃开,袖口却被一人捏住了。

 

薛洋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电流击透。

 

晓星尘也有些意外。他从未应对过如此浓烈的情感馈赠,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听到薛洋转身要走,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拉——竟然真的在黑暗中稳稳捏住了薛洋的袖口。

 

薛洋回头,晓星尘坐在沙发上,目光循着他的方向,脸上显露出着急的表情,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是在挽留。

 

晓星尘深深呼吸,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已是一贯的温和:“我想好了。”

 

薛洋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了光。

 

晓星尘的手指轻轻松开薛洋的袖口,转而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

 

“薛洋,我……我不懂什么是爱,也不懂要怎么样去爱一个人。我只知道跟你在一起很开心,也想让你开心。我留下来,不是因为我捆绑了你的痛觉,而是因为我愿意留下来。”

 

薛洋咬着牙,反手紧握住晓星尘的手,他双目猩红,似乎在强忍着某种情绪,低吼出声:“晓星尘,爱情和感激不同,你明白吗?我保护你,对你好,你把我当朋友,当哥们,跟我在一块儿开心。可是现在我把你当恋人,我的心脏对你起了别的心思,我的身体对你有欲望和冲动。”

 

“我原本可以把这个秘密藏一辈子,用朋友的身份陪你一辈子。可我不愿意,晓星尘,我受不了。我要告诉你,我爱你,想要你,我对你单纯不了。”

 

薛洋在晓星尘面前蹲下来,双手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亲吻:“我不想要感激。我想要你的心。”

 

晓星尘的眼眶里湿漉漉的,他微微笑起来,把下巴抵在薛洋毛茸茸的头顶。

 

“薛洋,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秘密。”

 

薛洋惊愕抬头,对上晓星尘灿如星辰的眸子。

 

晓星尘笑得狡黠而明媚:“你昨晚跟你哥哥打电话……我都听到了。”

 

晓星尘经历过黑暗,曾把自己层层包裹,但在薛洋面前却慢慢变回了最初白纸般的单纯模样。他在别人眼里独立而勇敢,在薛洋面前却会流露出十足的信任感和依赖感。当这样的依赖获得了反馈,当晓星尘从薛洋那里获得的保护并非是因痛觉的羁绊,而是被冠以了“爱”的名义……怦然心动,刹那足矣。

 

“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想要逃开,只觉得由衷的幸福……觉得遇见你真好。希望永远都能这么好。”

 

晓星尘还想再说点什么来宽慰面前这头小野兽,嘴唇被轻轻覆上一片微微颤抖的温热。

 

柔软的唇与唇紧贴着,彼此感受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这一吻无关情欲,是两座漂浮的孤岛在茫茫海上相遇时互相拥抱的信号。

 

片刻薛洋撤开,语气里是化不开的浓情:“我可以履行男朋友的权利吗?”

 

晓星尘噗嗤一下笑出声,心想亲都亲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薛洋却当他已默许——或者根本也不需要晓星尘同意,既然已经互通心意,薛洋便不忍了。

 

下一秒,晓星尘只觉得自己的手被牵引着环住了薛洋了脖子,随即脑后扣来一只手,嘴唇齿关就这样被撬开。

 

晓星尘被缠绵悱恻的法式深吻撩拨得七荤八素,软软趴在薛洋身上,最后不知怎么的就被打横抱起,两个人滚到了床上。

 

薛洋把晓星尘压在身下,明显能感受到那人的紧张。

 

薛洋勾起嘴角在晓星尘耳边吹气:“害怕吗?”

 

晓星尘伸手抱住薛洋的腰,硬生生的咬字:“不怕。”

 

薛洋笑得更开,他低下头去亲晓星尘的眉眼:“等你准备好。”

 

晓星尘心里被蜜糖包裹着,薛洋落下温热的吻,让他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薛洋……”晓星尘把脑袋埋在薛洋的颈窝里,声音哑哑的,“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薛洋侧躺下,把晓星尘拥进怀里:“对不起。”

 

既然终于找到了你,抱紧了你,便再也不放手了。

 

“晓星尘。”

 

“嗯?”

 

“以后叫我阿洋吧。你叫金总都叫阿金哥哥,叫我却连名带姓那么生疏,我会吃醋的。”

 

薛洋耳畔响起好听的笑音:“阿洋。”

 

随后薛洋把晓星尘抱到浴缸里仔仔细细给他洗了个澡——晓星尘当然是害羞的,然而被薛霸王一句“男朋友必须履行责任”给噎了回去。

 

洗好澡的两个人又滚到宽敞的大床上,在蓬松柔软的被窝里紧紧相拥。薛洋把晓星尘冰凉的手放在肚子上暖,絮絮叨叨附在他耳边说话,苦诉相思之情。

 

从在学校里的悸动瞬间,到晓星尘置身险境时自己的紧张慌乱,他对晓星尘,从很早开始,就已越过了界限。

 

晓星尘缩在薛洋温暖的怀里安静地听,听他的脉脉温情,听他的有力心跳。

 

夜色渐深,两人就这样在安神的檀香熏香里进入梦乡。

 

朦胧中像是听到了伽蓝古老的钟声,又像是窥见了神明的低语,远远近近的声音听不真切,却把人唤醒了。

 

薛洋一睁眼见到熟悉的猩红色火光,便知道自己回到了许久未来的老地方。

 

薛洋心下疑惑,自从跟晓星尘住在一起,分明已经很久没做这梦了。

 

正想叹气,瞟到一个黑影。

 

薛洋心一跳,赶忙踩着浓烟往前追,皱着眉头跟在那人身后。背影只能看见黑色长袍,高高束起的马尾,像个少年。他一步一蹒跚,左臂袖口空荡荡,竟像还在滴血。

 

黑衣少年只顾一路向前,地上的血迹拖曳成诡异的形状,薛洋看不下去,朝他喊:“你要去哪儿?”

 

那人置若罔闻,仍是跌跌撞撞,像在追什么人,薛洋只觉得跟了他几公里,忽然虚空中传来浑厚又缥缈的说话声,少年才停了下来。

 

浓雾和烟火霎时退散干净,薛洋猛一抬头看到了端坐高台上慈眉善目的地府判官,他想继续往前,却像被无形的屏障阻隔,无法再进一步。

 

判官淡淡地:“薛洋。”

 

“嗯?”薛洋疑惑地指自己的鼻尖:“叫我?”

 

却像是没人听见他说话,前方的少年朝高台上咆哮出声:“我有执念未消!”

 

这咆哮声在薛洋耳里如同惊雷,正是他从6岁开始便在噩梦里听见的呼喊。

 

薛洋瞪大眼:“你……”

 

判官的声音高而远听不出任何感情:“此生杀人无数,孽债累累,你本该永堕阿鼻。来生如何,又怎可能由你做主?”

 

黑衣少年身子一震,像被抽走了魂,却狠戾道:“你不答应,我就不走!我就每日在这儿等,变成厉鬼,变成凶煞,扰你不得安宁!”

 

“你这残躯在地底多待一刻都如万鬼噬心,痛苦加倍,又是何苦?”

 

黑衣少年咧嘴冷笑,阴森可怖:“你管我?”

 

“你要什么?”

 

“晓星尘。”

 

背后站着一直没出声的薛洋听见晓星尘三个字几乎炸起,他脱口而出:“你说谁!?”

 

没有人听他说话。

 

判官轻声发问,却又像在陈述一段不可逆的命局:“你此后三生皆入下等命格,如何高攀?”

 

黑衣少年却忽然笑了。

 

“谁说我要高攀了?”少年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点自嘲意味,“他恶心透了我……也对,他清风明月多高尚呀。”

 

这黑衣少年从入地府那日便搅得冥界不得安宁,一路追着判官高呼执念未消,可他作孽太多,戴罪之身,本无资格求得执念圆满。冥界阴损,他一日一日虚弱下去,眼看就快魂飞魄散。

 

许是不胜其烦,许是动了恻隐,判官只想听个究竟。凡人最无慧根,来来往往,无非要再续前缘,然而此刻这少年死缠烂打,却说不求重逢。

 

判官似乎也疑惑:“你将如何?”

 

他低下头,碎发遮住他眼底神情。

 

“若有来生……”

 

“这一世,他的欢喜终是没有我的位置了。”

 

“下一世,他的悲伤,痛苦,他的寂寞,绝望,他所憎恶的黑暗,丑恶,他所有要心碎的瞬间……”

 

“我来受。”

 

判官陷入沉默,似乎在为这心愿而意外。眼前少年生前杀人无数,手段阴毒,如今拼着魂飞魄散,拼着永不超生,竟然只求,要代人受苦。

 

片刻才道:“可还有其他所求?”

 

黑衣少年抬起头,桀桀道:“就这一个。”

 

亲眼见到判官在命簿上画了红圈,黑衣少年才松一口气般,毫不留恋转过身要走。

 

追时不舍不离,走时坦荡磊落。

 

这一转身,终于和背后一直站着的薛洋对上了正脸。

 

薛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黑衣少年飞扬凛冽的眉眼,挂着刻薄笑意的唇角,可不就是他天天在镜子里见到的自己吗?

 

只是这人双眸里满是刻进骨子里让人不寒而栗的狠辣,他忽然抬起目光,和薛洋直直对撞上。

 

四目相对,薛洋只觉得天地骤暗。

 

飞沙走石间听见有谁在骂他恶心,又好像听见自己的哭声,脑海里攀附滋生起带刺的藤蔓,扎得薛洋头疼欲裂。

 

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画里是他和晓星尘——却穿着衫袍束着长发,都是些买菜做饭谈心的日常,最后视野里燃起大火,回忆被付之一炬。

 

薛洋痛得弯下腰,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意识残留的最后那刻,仿佛看到黑衣少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你如果能遇到他……帮我带句话。”

 

“我欺他瞒他……可真心不假。”

 

不知哪里的水声,一滴一滴落入潭中。空旷地狱里回荡着这声响,更显得万籁俱寂。不知何处传来若隐若现的嘀嗒声,像命盘转动,写下注定。

 

晓星尘被浓雾包裹,摸到空气中的炙烤温度,便也意识到自己是回到了曾经的梦魇中。

 

在梦里反而一直拥有清明的视线,晓星尘留心着四周环境,想去寻那位常见的白衣道人。

 

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捕捉到前方的一丝亮色,晓星尘循光而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高台上威严的判官,和判官脚下伏身跪着的白衣道人。

 

晓星尘一喜,往前走了几步,判官的声音远远地从高处传来:“晓星尘。”

 

晓星尘一愣,判官是在唤他的名字?

 

“你阳寿已尽,即入轮回。此生行善,福德绵长,来生准入上等富贵平安命。忘川一别,前尘皆往,你可还有什么执念未消?”

 

却见那白衣道人伏下身去,声音颤颤的:“确有一小友……放心不下。”

 

判官不悲不喜,似在发问,又像在引一段剖白:“你因他而死,为何牵挂?”

 

白衣道人的身子伏得更低,额头磕在地上,一字一句,如泣如诉:“清风明月……不识愁滋味,不曾照沟渠。”

 

“我没受过他的痛,没吃过他的苦,又有什么资格……评说他的恶?”

 

“这一世,他罪孽深重,杀戮满手,可……可我……”

 

我却觉得,他本可以是个好人。

 

白衣道人的脑海里又浮现起一个畅快的少年,他爱笑,爱吃糖,他为自己掀了奸商的菜摊子,讨回了多收的三个铜板。

 

那道人终于直起身来。声音涩涩的,却一字千钧。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换我为他,替他尝至苦,品炎凉,只求他一生顺遂,喜乐平安。愿他有父母相伴,兄姊相亲,手边多银财,方寸永不乱。”

 

判官原本见惯了千万年的人们熙熙而来,攘攘而去,此生的深情要求得下一世的羁绊,人终归是最贪婪的生物。可此刻判官波澜不惊的声音里似乎流露出一丝悲悯和喟叹:“竟是如此……”

 

片刻又道:“你可想好了。”

 

“再无其他所求。”

 

晓星尘站在道人身后,那人说一句,他的神智便乱一分。有些残章断片在脑海里呼啸却抓不住,即使在梦里,也能感受到剜人血肉般锥心刺骨。

 

白衣道人忽然像是察觉到身后的人,缓缓转过头来。

 

晓星尘双目睁大,震惊之下甚至往后踉跄一步。

 

他看到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人双目之上覆着一根被血污染红的白绫,一时间晓星尘眼前闪起刀光剑影,耳畔响起阴风鬼嚎,他好像看到一人毅然剖眼,又好像看到谁横剑颈边。

 

那人却忽然笑了,笑得干干净净,连暗无天日的地狱都透入一丝光亮,这笑容带着抚慰和治愈的力量,晓星尘的脑海骤然恢复宁静。

 

“你来了。”他轻轻地。

 

白衣道人的声音清和,润物无声。晓星尘听见他一字一句:

 

“你后悔吗?”

 

宛如巨石投入沉寂的大海,尖锐的呼啸扑面而来,晓星尘心脏骤然一缩,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他有些微喘,心脏擂鼓一般狂跳,额上尽是冷汗。他眼前再度沉浸入黑暗,只有加湿器里飘出安神的檀木熏香是他熟悉的味道。

 

晓星尘正在调整呼吸,几乎同时薛洋也撑起身来,急急唤他的名字:“晓星尘!”晓星尘在黑暗中精准抓住了他的手:“我在。”

 

薛洋大口吞吐着空气,紧紧抓着晓星尘的手冰凉潮湿,冷静下来发现身旁恋人依旧,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是梦……”

 

随即晓星尘落入一个有力的拥抱。

 

薛洋的声音里有隐隐的颤抖:“晓星尘,你听好了。你的痛苦也好,幸福也好,都要有我的位置,也只能有我的位置。我不管,你已经同意跟我过,就不能后悔。”

 

晓星尘伏在薛洋肩上,露出一个澄净的笑容,他伸出手去拍薛洋的背,一下一下安慰他。

 

“我不后悔。”

 

我怎会后悔遇见你,怎会后悔与你分享命运,怎会后悔在你的爱中日益沉沦。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我名姓镌刻重叠,忘川河畔以命换命,不约而同的割舍不下,不约而同的心心相印。

 

孟婆要让我忘了你,可我愿以命运为约,赌来世有份有缘。

 

终于搏得此刻,做你的枕边人,心上人。

 

我不后悔。

 

生生世世,与君共生。


——END

评论 ( 338 )
热度 ( 2343 )
  1. 共5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歌尽槿花 | Powered by LOFTER